文艺生活
前天，母亲从塬上下来看我，带来了苜蓿菜饼。
“都这个月份了，苜�；ǘ伎税�，你是从哪里弄得苜蓿芽？”我好奇的问。
母亲笑着说：“我看天快要下雨了，就跑到山上把苜蓿割了一片，雨事后五天就长出了嫩芽。”
我心底涌上暖暖的感受，口中的菜饼香味也更浓了。
我生长在农村，从小就和苜蓿打交道，春天掐苜蓿芽，夏天割苜蓿，秋天晒苜蓿，冬天铡苜蓿，一年四季都与之生生相息。
奶奶对我说过，苜�；崴祷�。我其时笑着问：“那苜蓿都说些什么？我怎么什么也没有听到过？”
奶奶说，她很小的时候，各人还都吃的是“大锅饭”，苜�？墒窍『蔽�，受公社治理分派，掐苜蓿跟分粮一样，有领票制度。尤其“那几年”，各人都在传要跟“老毛子”兵戈了，收的粮食大部分要上交国家，各人都勒紧裤带过日子，吃不饱是“家常便饭”。她母亲经常挖野菜树根回来果腹，但那苦涩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，好禁止易领到苜蓿票，也得等家里来了亲戚去掐些苜蓿芽回来招待客人。随后三年，全国各地遭遇大旱，她们村也没有幸免，麦苗活活被晒枯在田里，但苜蓿由于耐旱性强，面对老天爷的无情考验，依然坚韧生长。
有一次，奶奶实在受不了野草树根做的饭，就去偷苜蓿。摸着黑来到苜蓿地，不分柴草，揪住就往笼子里扔。她记得清楚，其时，天空中挂着一轮白白的月亮，直直的盯着她，她小心翼翼蹲在地上，迎着风，以便看守的人来时她能实时发明。没过多久，她突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，“小娃，赶忙跑吧，看守的人马上来了。”她吓得一激灵，急遽转头，什么人也没有，环视四周，照旧一个人影也没有，只有苜蓿在风中摇着头。她吓坏了，提着笼撒腿就往回跑。
回抵家，父亲问她苜蓿是从哪里来的？她自豪地说，是她偷来的，以为父亲会表扬她，没想到父亲脸色大变，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，说：“苜蓿是国家的，怎么能偷呢？”让她母亲还回去，她母亲不允许，连她母亲也被揍了一顿，但她母亲照旧将苜蓿做成了饭菜，她父亲倔强的一口都没有吃。尽管那时候苜蓿已经很老了，但照旧被她兄妹几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。
她厥后把那晚在苜蓿地遇到的事讲给她母亲听，母亲说：“那是苜蓿给你说的，怕你被抓住了挨批斗。”从那个时候，她就知道苜蓿是会说话的。
我对苜蓿最深的影象，是每年惊蛰事后，苜蓿就像过完了蛰伏的昆虫一样，从地里钻出来。尤其向阳的地方，苜蓿能最先嗅到暖阳的味道，探出小小的嫩绿的脑袋。
每年，还没等到山上春雪消融完，奶奶就开始往山上跑，等苜蓿芽一冒出来，就喊着我们去掐苜蓿。虽然，每次都有人比我们来的还早，各人成群结队，欢声笑语，荒寂的山坡上一下热闹起来。
刚出来的苜蓿芽太小，掐起来很操心，要蹲在地上。奶奶年纪大了，蹲一会儿就腿疼的厉害，就只能跪到地上去。
奶奶每年做好苜蓿饼都要给叔叔捎已往，多年如一日，即便叔叔如今在西安已经有房有车子，经济状况还算可以，但她依旧坚持不懈，她坚信苜�；岚阉远拥拟饬亢桶缡哺犹�。
上小学时，国家开始重视生态情况治理，推行“退耕还林”政策，降低水土流失，要求每家每户把劣质土地种成苜蓿，发放种子和苜蓿专项补贴。因此，我们家的苜蓿地也多了起来。苜蓿生长周期短，割掉一茬后，不到一个月又会重新长出来一茬，割苜蓿也成了我暑假最常干的一件事。
苜�？鲎仙幕�，像葡萄串一样，甜甜的，会招惹来许多昆虫。夏天的午后，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苜蓿地里翩翩翱翔，我们追着蝴蝶嬉戏打闹，会被浓密的苜蓿绊倒，于是，我们爽性在苜蓿地里打滚，母亲呵叱无果，便吓唬我们说，苜蓿地里有蛇，我们便四散逃掉。
现如今，各人都奔忙在外，尝遍了外面世界的山珍海味，最纪念的照旧家乡的饭菜，尤其，那一把苜蓿，会做成菜饼、菜疙瘩、调成凉菜、下到汤面里……香味在唇齿间久久不可散去。为生计忙碌奔忙的人，为吃一口苜蓿菜，回一次老家，究竟是划不来。然而，从超市买回去，做出来却总是另外一种味道。影象里，怙恃端上苜蓿做成的饭菜，香味便迎面扑来，蘸上酸辣汁，咬上一大口，那柔软的清香味，透心沁肺，黏在手止亓残渣，也要舔洁净。
人都说苜蓿身上有一种不平不挠的贡献精神，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里，都能如期长成。从嫩苗时就开始被做成种种佳肴，夏秋时即便被一茬一茬收割，但依旧能茎叶茂盛，直到根部被挖出来铡成草料。
苜蓿说，人们说的都差池，它只是要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，即便远离家乡两千多年，它都未曾忘记那个又冷又旱、黄沙漫天的西域，它始终把对家乡的忖量深深的刻在基因里，讲给风听、讲给雨听、讲给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听。
历史滔滔向前，苜蓿的语言留在几代人的影象里，成为一抹奇特的景物。我喜欢听苜蓿说话，喜欢它说很久很久以前……
编辑：达文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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